神與人的界限:談<<山海經>>的人神差異
王 立
人們一般認為<<山海經>>是神話,否認其真實的一面.<<山海經>>有神、有人、有獸,並不相混。仔細品味,就會看出<<山海經>>作為信史的特徵:如實地記錄上古時代的見聞、思想觀念和不同的甚至矛盾的史料。
在原始宗教中,萬物有靈的自然崇拜造成了無數的神。母系社會「知其母不知其父」,與圖騰崇拜的盛行相輔相成。動物、植物和無生命的東西,都可以成為圖騰。<<山海經>>中最引人注上的「怪物」就是圖騰神。原文寫神、寫人、寫獸,其本質都是圖騰像。「馬身而人面」的生物不會存在,但這樣的圖騰不僅在中國有,而且在古希臘也存在過。姜、姬、媯等上古姓都從女,是一半圖騰一半人的觀念,留在了漢字中,到了父系社會,生殖崇拜(且形器成為祭祀對象)發展到祖先崇拜(男始祖變為民族人文始祖),逐步建立起祖先神的體系。圖騰崇拜在商周時代一直存在,而這時已是文明時代了,從青銅器、陶器等銘文中,我們可以到圖騰崇拜的存在,因而更深刻地領會<<山海經>>的價值。
<<山海經>>中有神、山、河、湖之神,有日、月之母、有祖先神、某地之神,有一定的祭祀禮儀。這是當地人對圖騰神的祭祀,如<<北次三經>>的末段,可與考古發現相印證。這一帶大致屬紅山文化區,豬圖騰盛行,考古界發現的「豬龍」即是明顯的例證。玉器也極其引人注目,紅山文化距今約五千年,到了周秦時代,現今發掘的東西還在地下沉睡。<<山海經>>描述的顯然是地下的文物所反映的文化,並且沒有證據表明<<山海經>>的這一部分記錄了當時的地理與民俗,這是<<山海經>>主要部分形成於四千年前的一個證據。
羲和為日母,常羲為月母,少昊作為二者的丈夫,可謂日月之父了。三者是黃帝之臣,被後人神話了。日、月在他們之前已存在,日母、月母之謂是由職業(司日、司月)演變而成的。四方之神祝融、蓐收、禺疆、勾芒的形象,顯然是圖騰。<<帝王世紀>>說帝嚳「句芒為木正,祝融為火正,蓐收為金正,玄冥為水正,後土為土正」,五行之官的實質是什麼?其名號從氏族名號變為官名,五行之搭配既是職責的反映,又與所屬族群一致。句芒在神話中成為太昊佐神,其原因是句芒為太昊後裔,太昊「首德於木」,句芒也為「木正」,五德之說本來有部分事實,並非全為虛構。
<<山海經>>的世系記載,上起太昊,下至商周,包括了上古史大部分帝王和著名首領,炎帝、黃帝、少昊等的世系非常重要。隨著考古學、古文字學和民俗學研究的深入,這些世系將成為信史的組成部分。<<大荒東經>>「困民國」早有學者指出是「因民國」,地在中美洲,下記王亥事,與中美洲發現殷商祖先牌位相符,確有王亥去中美洲(或生於中美)的史實。
<<海內經>>記「炎帝之孫伯陵」,<<國語.周語下>>記「我姬氏出自天黿......則我皇妣大姜之侄伯陵之後逢公之所憑神也。」逢公為伯陵之後,即炎帝之後,而逢公信的神是天黿---軒轅黃帝的圖騰神,見於易洛魁人的圖騰,炎黃聯盟自仰紹文化至周代一直是史實,炎黃子孫一語有文物為證。仰紹文化陶盆上的魚為神農氏族徽,天黿及其同類和變體(如龜,蛙)為軒轅氏族徽。魚、蛙共同出現,是複合圖騰,即炎黃的共同後裔的圖騰。周代人仍在祭祀太昊、少昊,但「皆黃、炎之後也」(<<國語.周語下>>)在當時已是華夏各族的共識了。
古人認為人死為鬼,「地下有靈」,帝王卻把祖先列在天帝身邊,成了「在天之靈」。商周卜問先王先公,祖先顯然是神,三皇五帝成為神,還不止此,他們生為首領,兼大巫師,死為神。<<大荒西經>>「......有人珥兩青蛇,乘兩龍」,名曰夏後開(啟),開(啟)上三嬪於天,得<<九辯>>與<<九歌>>以下。「啟神通廣大,真是威風!如果不是出於夏人之口(筆),對啟的崇敬何至如此登峰造極?
在<<山海經>>中記載了顓頊、帝嚳、堯、舜、文王、後稷、丹朱、敘均等的葬地,卻沒有太昊、炎帝、黃帝、少昊、禹、啟的葬地---因為這些帝王在作者中是不會死的神,當然沒有葬地。從這一重要的差別中,可以推測作者的所屬時代和族屬。
儒家以堯舜為聖賢,<<山海經>>卻把禹、啟放在重要位置,書中所記諸國遍佈海內外,唯獨少一個「蜀國」,蜀人為炎帝裔,為夏族,太昊、黃帝、少昊等與蜀人密切的關係記在<<山海經>>中,可見,<<山海經>>至少部分出自蜀人之手,核心部分寫于夏初。